八、情人節禮物
一直到他們兩人並肩坐在荒廢小公園的長凳上，少年抓過他的手，向他要了手帕，就著那盞放在腳邊，光線有些微弱的號誌燈幫他清潔、包紮時，仙道都還有一種恍在夢中的錯覺～ 向來不擅記憶旁人臉孔、名字的他，卻在少年開口說出第一個字時，就認出了對方……莫非他是所謂的聲音控？！！把對方的聲音記得這麼牢是要做啥？！！ 而且，有沒有這麼巧的……在和那群不良少年對峙時才『稍稍』想到他一下而已，怎麼他就這麼湊巧地出現了？！！然後，又再度『英雄救美』了一次……話說這成語好像不怎麼適用於這次的情況～嗯……反正隨便啦。 「嘶……」少年清潔傷口的動作很輕柔，不至於弄疼他，卻在打上第一個結時微微施了點力，仙道一時不察，微微的抽氣聲就這麼溜出口。 「抱歉。」溫緩的嗓音依舊，仙道卻隱約聽出了隱藏在背後的冰冷。他……莫不是在生氣吧…… 水戶洋平的確是滿生氣的，氣到包紮的時候力道故意沒控制好，存心疼死眼前這大個子！ 話說這傢伙是怎麼回事？！！不會打架又不是件羞恥的事，有必要每次都把自己往危險裡送嗎？！！在球場上的時候這傢伙明明運籌帷幄，看起來不像個笨蛋啊！怎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 他還記得方才驚鴻一瞥中，扔了滿地的刀械棍棒～如果是他隻身一人，赤手空拳遇上這種狀況，絕對先求脫身再說，這傢伙腦袋是裝了什麼跟人家學硬碰硬？！簡直找～死～！！如果不是因為他剛好在這附近的電子用品店打工，奉老闆之命要拿一個修好的號誌燈給客人，又正巧在昏暗的光線中認出這傢伙的髮型的話～恐怕這傢伙明天就要直接以無名屍的姿態登上各大報的頭版頭條了吧！！ 洋平牙一咬，手上的力道又沒拿捏好，隱忍的抽氣聲自身側傳來，但這次他繃著臉不再道歉。 怪了……他這麼生氣做啥？！！這傢伙又不是他的誰～而且，要是他因傷不能上場的話，對花道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不是嗎？！ 手中包紮的動作頓住，洋平怔愣著，為了此刻這個自己也搞不懂的自己……直到，一聲暖暖輕輕的誘哄自身旁傳來— 「張嘴，啊—」 陷在自己思緒的他無意識地張了嘴，在下一秒又頓覺有異地闔上—然而，某個圓球型的物事已經被精準地拋入他嘴中。 自舌尖上暈開的淡淡甜味與苦澀很快地擴散到整個口腔，稠滑的觸感在齒齦深處流淌，再緩緩滑下食道……自胃部升起一種暖熱的滿足感，最終被大腦解讀為『歡愉』。 洋平皺了皺眉，雖然已隱約知曉口中的物體為何，他還是問出了口：「這是什麼？」 「巧克力啊～」沖天頭少年語調輕快地回應，也拋了一顆給自己。「別生氣了啦～吃點巧克力應該能讓心情變好……安田～」 最終的稱呼讓洋平嗆了一口口水，他瞪了看不清面容的對方一眼。 明明早已經知道他不是安田，卻還是順著他之前撒的謊這麼叫他，這傢伙實在是……惡趣味…… 不想繞著這話題打轉，免得待會兒又要被迫坦承自己的真實身份—貓眼轉到對方身邊的大購物袋，問道：「那袋東西是什麼？」他剛剛好像聽到他從那袋子裡拿東西出來的聲音，莫不是…… 「巧克力啊。」果然。 洋平有些愕然。他當然知道有些受歡迎的男生在情人節這天戰果豐碩（比如流川楓），但是……這麼多？！！！要吃多久才吃得完啊！！ 「情人節禮物……？」他有些讚嘆地問。花道……你不只球技略遜一籌，連這點……也遠遠不及啊……唉～ 「不是。」沖天頭少年的否認讓洋平奇異地挑了挑眉。「是生日禮物～」 生日……腦子轉了兩轉才理解過來。「你今天生日？！！」哇賽～有沒有這麼意味深長的生日啊！！ 「是啊～」仙道又給自己拆了顆巧克力，放進嘴裡嚼啊嚼。「想笑就笑沒關係～」憋得全身顫抖對身體也不是太好。 「不……我只是……」細肩狂聳，洋平卻自始至終很講義氣地摀著嘴，沒讓自己放肆地笑出來。 可憐的女孩兒們……要是她們知道自己的一番愛慕心意被這傢伙解讀成多麼單純的同學之誼的話，一定會想吐血！ 仙道聳聳肩，將那大購物袋塞進他懷中。「幫我找找薄荷口味的巧克力，我看不清楚～」那盞號誌燈在對方腳邊，他作出這個請託也不為過吧～ 洋平不置可否地接過，就著微弱的燈光仔細地在袋中翻找著，沒察覺那落在他身上，意味深長的注視…… 模模糊糊的側臉，五官什麼的一概分辨不清……隱約只看到對方仍然微微上揚的唇角，還有閃閃發亮的眼睛……身上穿的……不像是學校制服，可也不像便服（其實是打工地方的工作服）……仙道歪著頭，藉著夜色的遮掩，毫不避諱地上下打量著對方，卻還是無法清楚地在心中描繪對方的長相。 「哦～找到了！」粉唇含笑，洋平興高采烈地自盒中倒出一顆糖球，拈至眼前細看。「應該是這……」微笑與嗓音終結於那驀然傾前含吮住他手指的雙唇，還有那屬於舌頭的軟熱濕滑觸感—有意無意地滑過他的指腹，舔去殘存於手指上的巧克力……洋平頓時全身僵直。 沖天頭少年緩緩直起身，閉上了眼品味著那緩緩滲入舌尖，混雜著薄荷的清涼以及巧克力的微甜滋味，還有那轉瞬即逝的柔嫩觸感～「嗯～真的是薄荷口味的呢！你真厲害！」 這跟厲不厲害完全沒關係吧！！這完全是性騷擾啊混蛋！！ 洋平想這樣朝著對方大吼，但那讚嘆的語氣實在太過無害且真誠，真誠到他一番粗口就這麼梗在喉頭中出不來。 被舔過的那段指節熱熱麻麻的……洋平握了握拳，再鬆開……深吸了一口氣，盡量平靜且自然地站起身。「我……該走了。」惟有生硬的語調透露了一絲端倪。 「哦～」沖天頭少年拖長了尾音，平和的嗓音聽不出情緒。「這次真的很謝謝你，安田學弟～」 他～絕、對～是故、意～的……洋平開始磨起牙，彎身拾起了在地上閃耀的號誌燈，往前走了一步、兩步……復又轉過身來，把一樣物事丟向對方— 「接著！」 多虧了仙道的動態視力不錯，才能在一片朦朧中接住了那朝他飛來的小物—他攤開掌心細看，是一枚像鑰匙圈一樣，繫著一個橢圓型軟殻的小東西。 身為不良少年，雖然他對自己的身手有十足的信心，但某些能給自己闢條後路的道具有時候還是得別太鐵齒地準備著—這警報器就是他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用的，不過看來～這傢伙比他更需要！！ 「那個只要按下去就會發出警車的鳴笛聲～我想……仙道學長之後一定用得著的……」他若無其事地詛咒對方。細瘦的身影漸行漸遠，揚高手臂朝後頭的高大少年擺了擺。沒說出口的是：如果你繼續這麼不怕死又輕浮的話！！「送給學長當生日禮物吧～」隨著號誌燈的光影漸滅，人影消失在巷口，撂下的字句在靜夜中繚繞著。 仙道望著那不起眼的小東西，輕輕地笑了。 「那我就當是你送我的情人節禮物囉……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