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傳聞中的女學生
放了一个月的暑假（註一），时序入秋，渭城大学文学院外国文学科英文组的二年级学生回到了教室，无一不被里头靠着墙边坐着的女子震惊，虽然假期中已有传闻，但他们到了今天才确定所闻为真，渭城大学头一个女大学生，就在他们班上。 这个渭城第一人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她穿着藏蓝色的半袖旗袍，头发梳成了个光洁的圆髻，上头釵了枝珍珠簪子，和耳朵上的珍珠耳环，看着像是成套的头面。 一眾陆续到齐的男子都心生好奇，就装束上看来，这女学生订已嫁做人妇，也不知道是那个人家，竟如此大度，愿意让媳妇出来拋头露脸的读书，再仔细看看她的衣装首饰，虽然样式简约，但用料都是上乘，还看着七八成新，定是来自优渥的家庭，于是不少人便开始觉得，大概是谁家的少奶奶打发时间上学玩玩，不会当真的。 但也有心细的同学发现，这女学生手中翻看的书籍，竟是本英文原文的书，他们这帮男学生，统共二十来人，但大多都不通英文，就算学过的，也没有能直接读原文书的，有些人隐约地感到佩服，但也有人觉得不过是拿着本书装装样子，一时之间刻意压低了的讨论声在教室里四窜着。 对于这帮嘰嘰喳喳的男学生，卢映露无心在意，全副精神都关注在了手上这本《傲慢与偏见》，昨日自己因为今天头一天上学而有些失眠，顾青岩随手从书架上拿了这本书给她，一不留神就看上了头，昨夜是捧着书入睡的，今天就忍不住带上了，她并不知道自己无心之举，默默地让周围的人对她又有了更多的想像。 没多久，授课的先生捧着书本进到教室来，卢映露有些不捨地收了小说，在老师分发教材时，她才迟来的观察起自己的同学们。 年轻的男人们拿着全是英文字的教材看起来脸色都有些凝重，各个愁眉苦脸，卢映露拿到教材时有些明白了过来，这是堂初阶英文课，依教材看来是要从认识字母开始教起，那么很明显的，这些男学生们的英文水平应该都不是太好，才会如此愁云惨雾。 授课先生发完了教材，便开始自我介绍，这个教初阶英文的先生姓陈，学成于剑桥大学，他开口说的英文，和顾青岩有类似的腔调，卢映露暗暗的猜想，这其中的差异应该是因为雪菲尔和剑桥两地相隔颇远所致，她是知道英格兰各大城市大致的地理位置的，毕竟当年她就因为好奇顾青岩求学地所在而特意买过英格兰地图研究过。 陈先生介绍完自己，便开始讲课，这些入门的课程对卢映露来说实在太过基础，但她还是认真地听着，带着些对于教学方法的观察心理，很快便觉出了些新的趣味，不同的人教英文，即便是最基础的字母，也有不同的方法，陈先生些对着重在发音位置的讲解，还反覆地强调，不只要学会读，更要能写会说，这样才能沟通。 一堂课下来，卢映露抄了不少发音重点，她的英文啟蒙是在女学校时学的，彼时所佔课时不长，与其说是教，更像是介绍，远没有这么仔细的拆解发音，但头一堂课就把发音讲得如此深入，似乎陈先生有些默认在场学生都有些基础，但中途休息时，看男学生交头接耳的样子，便知道难度还是高了些。 陈先生在这时走下讲台，来到卢映露面前，教室里一瞬都安静了下来，卢映露隐约地有些耳热，幸好陈先生只是想知道她听课是否还习惯，看来不是只有当学生的紧张，教人的也有些。 后半堂课陈先生似乎有注意到学生们的程度和自己预设的有差距，便开始挨个让人练发音，轮到卢映露时，不论是先生还是同儕都在心中对这女学生有了新的想法，她课前捧着本英文原文书不是装模作样，人家是真的能说会读，陈先生让她练着越发上头，还写了几个难字让卢映露试，而平日在家就时不时和顾青岩一起研书的卢映露在这段时间里也进步了不少，陈先生列的字她几乎都识得，脑海里也还有顾青岩念这些字时的声音。 一时之间，突地特别的想念起顾青岩，卢映露在下课后，几乎是毫无停留的往建筑学院去，才走到半途，就看顾青岩拄这鹰头杖迎面走来。 几个好奇她为何走得这么急而跟在身后的男学生目睹了这场会面，瘦高的男人虽然拄着杖，但肉眼可见的儒雅沉静已显得他和周遭行走的学生们不是同辈，他在走来的路上还礼貌地頷首回应几个路过学生的招呼，他们瞬时明白了过来，现在露出笑脸举止亲暱的和男人说话的卢映露，应该就是这位先生的妻子。 男学生们知趣的停下了脚步，他们隐隐的和那瘦高的男人对上了视线，都意识到了他们如今的行为是踰矩的，便仓皇的四散离去。 顾青岩见卢映露身后的小尾巴都散了，这才全然地把精神都放到了卢映露身上，小姑娘拿着书本的手上还有钢笔的墨渍，小嘴孜孜不倦地说着上课的内容，顾青岩知道自己鼓励卢映露继续学业是正确的选择，卢映露好学，而且有研学热诚，看她如此，顾青岩不自觉地笑了。 见顾青岩笑了，卢映露心里也高兴，终于也想起来看顾青岩出现那一瞬想问却忘了问的问题：「青岩哥哥怎么会往文学院来啊？」 顾青岩收下笑容，摸了摸鼻子，有些侷促的说：「怕你不习惯」 卢映露瞬间听明白了言外之意，有些促狭地对着顾青岩眨了眨眼，主动伸手挽住顾青岩的胳膊，和他一同往建筑学院走去，半晌才淡淡的开口：「我刚刚上课，也想青岩哥哥了」 註一 根据1901年袁世凯组织制定的《山东大学堂章程》规定：「每年春季，以正月二十前后开学，小暑节放学，给暑假；休息至立秋后六日开学，十二月十五以前放学，给年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