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7节
为人处世，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不在乎前人的经验，不在乎整个社会的道德观价值观，只顾着埋头向前，这种精神虽然颇为可贵，然而这种行为却殊不可取——世界是很复杂的，做事是要考虑前因后果仔细推敲的，一个劲儿冲冲冲，结果多半只能撞得头破血流。 帝辛听取了他的建议，秉持着只要自己正确就什么都不在乎的想法，坚定地朝着自己所认定的方向前进，这种气魄当然很不错……可谁来保证他所认定的方向就是对的呢？ 前一次，他排除大祭司商成的干扰，坚定地完成了既定目标，捕杀了叛乱的北伯侯崇侯虎，又去南方扫荡一番，镇压了因为南伯侯鄂崇禹年老体衰而蠢蠢欲动的南方诸侯们，大大稳定了国家，令整个商朝的气势为之焕然一新，甚至显出几分盛世的迹象来，做的是对的。 可这一次，他为了战争的便利，将两个叛乱的诸侯领地屠戮殆尽，就做得过分了！ 战争虽然是不择手段的，但终究还是要有底线存在。只因为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分辨究竟谁才是叛党，就把两块领地的人给杀光了，这种做法已经只能用“疯狂”来形容！ 或许有人会觉得“既然对于战争来说胜利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那么为了获得胜利，无论做什么都可以”，但事实证明心如平原走马易放难收，突破了底线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头就很难中止，就算是赢得了战争消灭了敌人，也会很快将目光投向其它目标，乃至于投向曾经的战友，甚至于同伴什么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若是连做人的底线都不能再有约束力，别的自然更不用说了。 谁规定跟同伴之间就要和平相处呢？谁说同伴之间就不会有矛盾呢？若是心中的戾气不能被约束起来的话，那么习惯于挥刀向人的，迟早会将刀挥向那些本以为不会挨刀的人……在人类的历史上，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太多！ 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就必须一开始便管好刀子，不要让它随随便便出鞘，更不要让它胡乱挥砍，砍顺手了，难免会伤到自己。 “我一直在想……帝辛究竟会不会变成暴君呢？如果会的话，那么又会是谁在背后推动呢？”程鹏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发呆，“原本以为是玉虚宫或者女娲那边的人……却想不到是我自己……” “如果写一本《暴君是怎样炼成的》，扉页上一定会有‘谨以此文向伟大的恶魔导师程鹏致敬’吧？”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容却异常的苦涩。 如果这件事只牵涉到他自己的话，那么倒也无所谓，大不了日后跟化为暴君的帝辛决一死战就是，但商周之战牵连甚大，数以万计的玩家投入了不计其数的心力，原本好不容易才让商朝的气运上升，呈现出了盛世之势，结果却因为他当初的建议而导致事情急转直下……现在商朝的气运已经几乎荡然无存，更糟糕的是帝辛恐怕不会这么收手……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各种麻烦和灾厄都会出现，原著里面那些个作恶多端的妖魔们也会陆续成为坑爹的“战友”，进一步推动整个商朝向着天怒人怨的方向发展吧…… 程鹏苦恼地坐在书房里面，在大堆的史书之中翻来翻去，却找不到任何解决问题的办法。 天下诸事皆可解，唯有人心无解。帝辛心中的猛兽已经挣脱了锁链，想要把它再捆起来，谈何容易！而商朝气运已经败坏，还将继续败坏下去……这番大势，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 “该不会……商朝六百年的基业，就因为这句话给毁了吧？”程鹏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眼前浮现出大营上空王者紫气被血光所取代的一幕，心情越发沉重。 他这回所犯的错误之大，就算穷尽封神世界九州之铁，只怕也铸不出来！ 那一天，程鹏很难得的没有登入游戏。 第二天，他依然没有进入游戏之中。 “程鹏你怎么了？连着几天都不上线。”张禅念打电话过来问，“出什么事情了吗？” 程鹏勉强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回答：“稍稍有点不舒服，正在休息。” “啊？你这什么病啊？休息了两天还没好？！”魏野得到消息之后也打来了电话，“讳疾忌医可不行！赶快去医院吧！万一是恶性急症的话，重新制作身体很麻烦的……难道你打算学习那些倒霉蛋一样，只剩个大脑躺在培养液里面等上三十天吗？” 程鹏作哈哈大笑状，拍着胸口以示健康：“放心吧，问题不大，主要是前段时间的任务太紧张了……心理疲劳而已，休息休息就好。” “听说你近来心理疲劳，跟我一起去乌克兰转转如何？”温德又打来了电话，“乌克兰那边男少女多，女孩子们超级开放的，以你的条件左拥右抱绝对没问题，趁着这个机会告别魔法师生涯吧！” 程鹏愣了好几秒种才回过神来，苦笑着婉拒：“好意心领，你自己去就行，我在家休息就好，不当电灯泡了。” “鹏哥，我们社团最近要举行漫展，有很多高质量的coser哦！甚至连罕见的极品伪娘都会出场，你也来凑个热闹，怎么样？”到后来甚至连李维都得到了消息，打来电话邀请他出门，希望帮他散散心，“可爱的女孩子你见得多了，可爱的男孩子你还没见过吧？” 程鹏看着视频里面换上了奇装异服正要出门的李维，抬手擦擦冷汗，连忙回答：“哲学什么的，你自己去研究就好，我现在需要休息！” …… 连着接了很多通电话，总算是把那些担心的好奇的都给打发了，感觉身心俱疲的他搬了个躺椅，坐在社区小花园里面晒太阳。 秋日的阳光很暖和，落在身上犹如恰到好处的热水一般，让人懒洋洋的忍不住就想睡觉。 “原来你在这儿啊！怎么像个老头子一样在晒太阳？”申琦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他睁开眼睛，正好和那对犹如蓝宝石一般的碧眼对上，因为距离太近的缘故，他不仅能够闻到申琦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甚至能够感觉到申琦口鼻间温暖的潮气。 在游戏世界里面无所畏惧的猛将吓了一跳，差点一个跟头从躺椅上摔下去，好在没有习惯性地抬起头来，才避免了少年动漫里面喜闻乐见的剧情。 只是他没有注意到，申琦见他没有抬头，眼中微微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你居然到我家来了？”从慌乱中镇定下来之后，程鹏首先就想到了游戏里面的事情，“封神世界有大战了吗？需要我参战吗？” “没，现在很和平。”申琦嫣然一笑，摆摆手表示一切都好，“也就周武王发表了一封吊民伐罪的檄文，说是要为天下人讨伐暴君而已。” “诸侯的反应如何？”程鹏顿时紧张起来，急忙追问。 “跟那些npc的反应相比……我比较担心的是你的反应！”申琦的表情严肃起来，认真地看着他，“你究竟怎么了？这种懒洋洋无精打采的样子，可不像你啊！” 程鹏愣了一下，旋即叹气。 “没什么……” “没什么？”申琦又把脸凑了过来，离他越来越近，近到他只要微微一弯腰就能碰到的地步，逼得他连连后退，但他正坐在椅子上，无法逃开，只能向后仰去。 直到程鹏整个人完全仰在椅子上，实在退无可退，申琦这才停住，而这个时候，两个人几乎已经变成了躺在椅子上的姿势，看起来要多暧昧有多暧昧。 申琦的眼睛里面流动着狡猾的笑意——她早已通过观察确定程鹏这个人虽然在战斗之中足够勇猛，但是在异性问题上却意外地生涩和害羞，一旦被女性尤其是漂亮女性接近到一定距离，就会显得手足无措，而且会习惯性地后退，如果对方是像她这样兼具美丽和性感的女人，他就会显得更加紧张，甚至会出现想要逃跑的意思——奇妙的是，在战斗之中他完全注意不到这个，无论对手怎么漂亮怎么性感也照杀不误，简直像是双重人格似的。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 申琦的声音伴随着温暖的气息迎面而来，但程鹏已经听不清她的话语——他此刻紧张到了极点，心中一片空白，鼻子里面全是温暖和芬芳的气息，目光则完全停留在那微微开启的绯红嘴唇上，身体更因为来自上方的柔软感触而变得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他的思绪变得非常非常混乱，各种各样的想法和念头不断升起，乱七八糟莫名其妙，从今天的天气到历史书上的记载，从商周战场到明年春暖花开……各种不靠谱的莫名其妙的念头犹如一支乱糟糟的大部队，呼啸着从他脑海里面跑过去，留下一地零乱。 在这片零乱之中，唯一清晰的是目光所见的嘴唇。 她涂口红了吗？ 如果现在吻上去的话，自己的嘴唇会不会染上口红的颜色？ 程鹏呆呆地看着那距离自己不超过十厘米，略略凑上去就能吻到的红唇。 然后，他就真的吻了上去…… —————— 花了两百五十万字，女主终于定下来了…… 呼，撒花～ 92、苍天外 92、苍天外 程鹏乘风飞翔在天空中，他穿过了云层，穿过了天顶的罡风，一直飞向无尽的虚空，将日月星辰都抛在身后。 不知道飞了多久，原本漆黑的虚空渐渐变得明亮起来，不知不觉间化成了一片玄黄。 玄黄之中，有一个声音响起。 “任务还没有完成，你怎么就来了？” “我遇到了一个问题，想要向您请教。”程鹏的态度不卑不亢，显得很从容，一点都没有之前那种沮丧和颓唐的样子，“我在人间帝王身边为官，劝说他要坚持自己的信念，不要被别人左右、不要被历史和传统干扰、不要被社会的道德所约束……结果他因为坚持信念，在战争中进行了屠城，而且还觉得自己没做错。” “他显然错了！”虚无缥缈的玄黄之气中，传来了昊天上帝的回答，“我已经降下了天启，你们应该也看到了吧？” “是的，我看到了。但我想要问一下——您觉得，我做错了没有？”程鹏问。 “你问我‘错了没有’？我倒要反问你一句，你认为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呢？”那个老迈而充满活力的声音带着少许戏谑之意反问，“我的看法其实不重要，关键是，你怎么看待自己说的那些话呢？” 程鹏站在这片玄黄之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正当昊天上帝以为他要低头认错请罪的时候，他却抬起了头来，眼中依然闪耀着光芒。 “我并不认为自己说错了！” “哦？”昊天上帝稍稍有点疑惑地问，“为什么？” “当我对他说那些话的时候，目标是鼓励他更加独立地管理朝政，事实证明他做得很好，所以我的那些话并没有说错。”经过了申琦的劝说或者说开导，程鹏已经从苦恼和消沉之中走了出来，“时移世易，变法宜矣。同样的一句话，在一种情况下是对的，可在另一种情况下或许就是错的，医生给人治病，绝不会无论什么疾病都开一样的药方，一个君王处理国政，也不应该死抱着某个信条不放，而应该更加灵活。” “这么说，是他的错，而不是你的错喽？” “不，是我的错！”程鹏的话却让昊天上帝又是惊讶了一下，“既然他愿意接受我的进言，那么我就应该经常对他进言，给他讲讲治国之道——虽然我不是一个好军师，却是个不错的学者，如何治理好一个国家？关于这种话题我可以说出几万字的长篇大论来。” “但你没有。” “是的，我一直在专注着自己的事情，忽略了进言，以至于他错误地将我的话用在了不合适的地方。”程鹏点头，满是自责，“如果我能够多给他讲一些治国之道为君之道的话，或许他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或许而已。” “是的，或许而已。或许即使那样做了也没有效果，或许他会产生逆反心理，错得更加严重……”程鹏笑了，笑容很清澈，没有任何的迷茫，“但这并不能作为‘不去做’的理由！” “可是你做错了，带来了很严重的后果。” “对于造成的后果，我非常难过和遗憾，但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依然会去做，只不过要设法考虑更妥当的手段而已。”程鹏回答，“只有做了而且失败了的人才有资格说‘我很遗憾’，没有做的人只配后悔而已。遗憾是难免的，但后悔却是可以避免的！我不怕遗憾，但我不愿意后悔！” “那么现在你就是遗憾喽？” “是的，我很遗憾，我愿意接受这个错误带来的后果。”程鹏低下了头，“我就是为此而来请罪的。” 昊天上帝并没有惩罚他的意思，反问问道：“看来你已经给自己定性了，你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了吗？” “当然不是，犯下大错的是他而不是我。不过这并不代表我没有错误——我的错误和他的错误是两码事，但我的错误或许导致了他的错误——至少是其原因之一，对此我有必要负责。” “你确定自己有责任？” “我当然有责任！他如果从来不愿意接受我的建议，那么我的建议对他毫无影响，我就没必要去做什么；但他既然愿意接受我的建议，那么我就有责任给他提出正确的建议！既然能做，就得负责！” “你不觉得给自己增加了太过于沉重的负担吗？” “的确沉重，可我既然因为建议被采纳而得到了任务奖励，那么就得负担起后续的责任来，这是很公平的——说几句话就能拿到奖励，这种事情才真的不公平！” “看不出来你对于‘公平’还相当固执呢……” “我认为‘公平’是构成社会的基石之一，完美的公平虽然不可能存在，但追求公平的愿望，却正是让整个社会得以有序和发展的动力之一。” “哈哈，这可就不是我所感兴趣的范围了……那么你准备怎么办？” “我会继续战斗，作为商朝的一位将领战斗。”程鹏回答，“商朝没有对不起我，我当然也不应该对不起它。” “如果那小子变成了暴君呢？如果他成为了需要被打倒的恶魔呢？” “那我就打倒他！”程鹏毫不犹豫地回答，“我对他的错误有责任，这不代表我应该姑息他的错误。但我相信他不会一直错下去，我相信我能够帮助他重新走上正确的道路！” “很有自信的回答！那这件事就这么办吧……封神表的事情呢？那小子还等着你回去给他答复呢。” “我打算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他的所作所为触怒了上天，所以被取消了封神的资格。” “你觉得他会接受这样的解释吗？” “大概不会吧，但这就是事实，我无法改变事实，更不能抹煞事实，我只能实话实说。” “人们很少愿意接受对自己不利的事实，尤其当这个事实会打破他们心中的希望时。这样的道理，你明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