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他在江南富庶之地待得久了,身上有种视万物为无物的洒脱。 “有人喝了我的茶?”薛长瀛上来后问。 “没有。” 过了半刻,谈善回答他。 “抛绣球结束了?”谈善转头问,“你没抢过别人?” 薛长瀛挠挠头:“我要是出手还有别人什么事,这不是马上要打仗吗,生死未卜的,不好耽误人姑娘。” 绣楼上小姐没了,看热闹的人散去。谈善站在茶水铺子前,四周百姓来来往往。 “卖糖糕——卖糖糕了!” “你想不想……”吃。 薛长瀛一愣。 “塞外好玩吗?”谈善冷不丁问他。 “怎么说呢?” 薛长瀛没有多想,露出神往的表情:“荒凉是荒凉,但是自由,我出去之前从来不知道天底下有那种地方。” “哪种地方?” “不往远了说,就说王宫,我们那时候在宫里做伴读,规矩森严根本喘不过气。要我说要那么多人伺候干什么,出恭都有好几个人跟着,小爷拉都拉不出来。” “不瞒你说,王宫是能把活人憋死的地方。” 出乎意料地,谈善静默了一会儿,他显得比从前任何时候都沉默,然后道:“你说得对。” “我在皇城中呆了这么久,许多地方还不熟悉。” 谈善问薛长瀛:“三顾岭是什么地方?” 薛长瀛不作他想:“距离城门最近的驿站,来不及出城门的人会在此处落脚。” 他后知后觉:“问这个做什么?你想出城?” 谈善已经走得远了,轻飘飘扔下一句话:“问问。” - 谈善烦恼且没问出口的事是今早他睡得迷迷糊糊要去抱人,被推开了。 推开…… 推开了。 这他妈是什么同居危机。 他没想到这同居危机的程度还在加深。 谈善想了想,伸手戳背对着自己的人。 明显徐流深腰腹紧绷了一瞬。 “你得抱我。”谈善提出要求。 徐流深松松将他拢进怀中,眼睛闭着:“睡了。” 他领口敞着,露出半截明晰锁骨线,肩膀上有刀伤旧痕。 谈善没忍住用指尖碰了碰,指腹下是蜈蚣一样的凸起。他心里不太好受,用讲悄悄话的声音问:“还疼不疼?” 徐流深沉默地摇头。 他情绪算不上好,手上力气很大,抱得谈善“嘶”出一声。 “抱歉。”他客套道。 “……你好像不高兴。” “没有。” 谈善不拆穿他,又去碰他的睫毛:“我睡不着,想去找薛长瀛玩。” 大半夜的。 徐流深语气要笑不笑:“大半夜的,出去捉鬼?” 谈善纠正他:“出去看月亮,今日十五,月亮圆。” “很想去?” 谈善看了他一眼,坚持:“很想。” 过了很久,徐流深觉得冷一样,缓缓松开了扣在他腰间的手,厌倦地:“让十一跟着你。” 踏出房屋门之前谈善忽然转过头:“徐流深。” “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比如你身上的血腥味,和今晚莫名其妙的不高兴。 “回来再说罢。” 徐流深伸手给他扣衣衫最顶上的扣子,几不可闻笑了一声:“希望你不要让本宫等太久。” - 三顾岭早年间是坟场,后来一对夫妻来这儿开驿站,倒也开起来了。只是坟头照旧荒凉,长了半人高的枯草。风一吹阴森得很,仿佛时时刻刻都能从地下钻出来孤魂野鬼。 “我知道你会来。”萧重离牵着那匹马,“看来我们都不是什么信守诺言的君子。” 谈善提着盏破灯笼,哼笑一声:“你不就想拿我威胁徐流深?你觉得我没长脑子?真会一个人来?” 萧重离吹了声口哨,四面八方弓箭手神不知鬼不觉冒出来,他有些遗憾:“你要是一个人来,我当真会放你走。” “你一个人来我也不会走。”谈善说,“大半夜的,你没人暖床,我可是有。” “他这么放心你出来?还带这么多人。” 萧重离目光扫过他身后黑马褂:“你知道我要做什么还出来见我?” 他没想到谈善能带这么多人出来。 失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有件事我要纠正你。” “我跟你不太一样。” 谈善还举着那盏灯,想了想,咬着气音说:“有时候我也不爱管这些事,我也不会领那对母子去报官,他们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怜悯他们,但深知仅靠自己无能为力。我不是什么人都要救的圣母,我能力有限精力有限,能改变的东西有限,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我朝我的目的走,不做目的之外多余的事。” 他突然笑了一下,轻轻地歪了头:“吉祥原名魏吉祥,如果我没记错,他原本出生宰相世家魏氏,未来的名臣魏沈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哥哥。魏沈一生清正廉洁,不涉党争,唯独放不下这个弟弟。我救下魏吉祥那日注意过自己脚上的孔雀纹饰,世子绣样。他自小在宫中走动,不会认错。” “王杨采,御前太监,连通前朝后宫,他同样有些不合时宜的心软。” “薛长瀛,这个人我记得,我只是让他提前走几年走上自己要走的路,他依然会在战场上挡那一箭。”